作家 | 南风窗记者赵淑荷

热剧《似锦》里，阿宝靠着外贸生意作念成“宝总”。

就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，“似锦”的故事也在“一带一齐”的总共热火朝寰宇献技。

把国内的二手新能源汽车销往中亚地区及俄罗斯，催生了国内的新兴群体——汽车“倒爷”。

在国度政策的指点和扶助下，他们征战着对好多东谈主来说都如故新兴事物的“平行出口”。

国内的零公里新车，上牌变成二手车，倒到国外，成为中亚及俄罗斯东谈主民眼里的香饽饽。

极氪、理思、比亚迪等国内新能源汽车品牌在国际舞台“上桌”，而这些身处汽车外贸风口的车商们，则书写着他们的钞票传奇：作念平行出口，把车卖到俄罗斯，“穷小子一个月就能戴上劳力士”。

这是神话，如故践诺？

番邦东谈主爱上中国车

我在小红书上筹议到欧德旺，他说不错跟我加微信，但是要付一块钱的盘问费，句末附了一个捂脸偷笑的边幅。

我们达成了共鸣。他通过了我的好友央求，我发出了这个标志条约的一元红包。欧德旺有点不好真谛，说他正本是在开打趣，我说红包果真唯唯一元，他收下了。

欧德旺以前在外贸行业作念光伏板和家庭储能，他有一个不毛客户在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。2022年某天，这位大客户跟他说思买一辆中国车。

这正本不在他的业务范围里，“但客户等于天主对分歧？你给我付了一块钱你亦然我的天主，我对你言行家殊，是以我的客户有要求，我就得把它办好”。由此，欧德旺开动了解汽车的平行出口。

在天津东谈主大鹏的回忆里，契机是在2023年4月到来的，那时对国内新能源汽车品牌的询价订单一下子变多。以前大鹏要独特向客户说明“极氪是平静旗下的”，现时对方订单发过来径直就“要极氪、要理思”，“其时以为我们的车是果真走出去了”。

国外网友留言期待理思汽车进欧洲/图源：理思汽车

王大卫所在的西安云车科技公司在相似的时刻，客岁4月“入局”了这门眼看着还是鲜花着锦、猛火烹油的热点生意。

六合莫得好作念的买卖，但风口来的时候以外。

黄河科技学院客座老师张翔向南风窗说明，俄乌战斗爆发以后，好多西方车企退出俄罗斯市集，使妥当地汽车产业受到首要打击，出现供不应求的场合；而中国与俄罗斯在地舆位置上接近，从中国入口汽车，就成了俄罗斯东谈主的优先弃取。

从中国的角度来看，中国汽车市集的保有量在增多，但国内又消化不了，产生了去库存的需求。但关于车企来说，哪些车型在国内卖不出去、哪些车型又能在国外找到买家，如斯致密的需求，很难有元气心灵与渠谈加以分裂。这个时候，张翔示意，“就需要经销商来颐养，平行出口是一个比拟好的弃取”。

汽车“倒爷”登上舞台。

除了出口车况较好的下线车、淘汰车、试驾车，大多量车商温情国外需求的主要方针是新车上牌——也等于把零公里车先在模范上变成二手车，再进行出口交易。

经大鹏先容，出口一辆二手车的经由能够是这么：“把车买过来之后，上个牌再转卖给经销企业，过户之后到车管所作念鼎新登记，投入‘待出口’状态，然后我们向商务局提报手续，包括关单、销售发票合同、外商的打款单等等，然后再央求二手车出口的许可证，终末报关，这辆车投入国际运输，出关，我们再把这些手续拿到车管所，对车辆的国内身份进行刊出，整套业务就完结了。”

对中亚地区和俄罗斯的市集来说，中国车是番邦车，新能源是新兴事物，国外的新车要在当地灵通场合，是谁把第一台车运当年的呢？

“有授权的国外经销商，或者干脆等于主机厂。”

提及这个，大鹏对国内的汽车从业者很佩服也很感恩。“他们看到了市集，先是品牌方在当地进行专科的宣传和营销，然后等于番邦的汽车媒体东谈主大范围的测评和教诲。”

新能源车在中国国内的接受度并不算高，仍有好多用户不可接受使用一台车之前要先在手机上央求账号，下载APP。但是国外用户对传统汽车莫得执念，致使还是不是止境介意续航、性能这些传统参数。

现时，使用新能源车前基本都需要下载车企app，图为蔚来app中的车控页面

大鹏的教训是，“他们现时就看外不雅好不顺眼，有莫得电动踏板，有莫得后排文娱，他更预防惬意性树立”。

有好奇艳羡，有招供度，就有需求。对俄罗斯和邻近中亚国度来说，“低廉好用弃取多”已成为中国车的标签。

王大卫的业务主要在阿塞拜疆、明斯克和莫斯科，他示意：“我们的中国车，唯独国外东谈主不熟悉的，现时还莫得他们不可爱的。”

作念了汽车之后，欧德旺砍掉了好意思妆、光伏板等其他业务，“All In”汽车。他的TikTok账号在国外有140多万粉丝，对他来说，内部都是钞票契机。

暴富是神话，风口是果真

欧德旺第一次尝试把客户要的平静星越L运出去，从购车到运输再到清关，总共过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刻，终末还亏了400多好意思元。

诚然亏了钱，但是在商海里“扑腾”多年的欧德旺，如故强横地嗅到了商机：一个蕃昌的市集，正在“一带一齐”的总共兴起。

欧德旺示意，卖一辆车能挣些许钱，主要看经销商我方的资源。

若是从4S店买车，再卖出去，资本就高；但是若是能对接到一些港口资源，或者有车企和主机厂的资源，资本就低，因为车出了国，卖价在一段时刻内是相对固定的，物流资本也基本公开透明。

欧德旺现时作念这一块还是比拟成边界。他手里囤了现车，假如有客户说要车，看中了哪一辆，价钱谈得阴寒，本日就能开走，就像在国内买车一样便捷。

乌兹别克斯坦当地的汽车市集/图源：受访者供图

国内一些车企在俄罗斯也有官方4S店，欧德旺就跟他们作念各别化经营。

按理说消耗者都会更信任官方4S店，但是“战斗民族”对车的深爱包含一种“拆装”的情愫。他们止境可爱改装车，“条目好少量的家庭都有我方的器用房”。是以欧德旺因地制宜，向他们调停改装件、平价配件，这是4S店不会提供的服务。

接下来，欧德旺还筹备效仿国内的模式，在莫斯科作念一个车友会。

客岁11月，来清高庆的汽车从业者肖邦连同我方的合伙东谈主投资东谈主，一起去哈萨克斯坦测验市集。到当地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一笔订单，是要国内的理思汽车。肖邦一排东谈主立马把这个订单下归国内，“我东谈主还在哈萨克斯坦的时候，车就还是开动从国内走物流了”。

中亚五国、阿塞拜疆、俄罗斯、白俄罗斯这些国度的汽车市集景况各有不同。

肖邦和合伙东谈主不雅察到，哈萨克斯坦在中亚来说发展程度比拟高，东谈主均汽车保有量高，市集相对隆重，中国东谈主进驻较多。他不肯在这里抢市集，于是转战乌兹别克斯坦。

乌兹别克斯坦被称为“汽车上的国度”，当地庶民止境可爱车。“他们东谈主均收入可能类比到国内是1000块足下的水平，但如故会跟手足一又友凑钱弄一辆破车、二手车。”

苏联时间留传的品牌，比如拉达，车况比拟落伍，能源和操控不可温情当地需求，而肖邦所在的重庆犇骉汽车销售有限公司，领有长安、平静、东风等品牌中相对低廉的车源，能以更亲民的结尾售价，温情当地大多量老庶民的换车需求。

与此同期，中国的新能源汽车连忙霸占当地市集，不管是极氪、理思、比亚迪，如故蓝电等稍低端的品牌，在那儿都卖得很好。何况，“你在乌兹是看不到特斯拉的，为什么？因为我们的国产新能源汽车在那里还是有先发上风了”。

乌兹别克斯坦当地的汽车市集/图源：受访者供图

“我们就以为在乌兹康庄大道。”客岁11月到当地，12月，犇骉公司就在塔什干盘下了一家展厅。总共程度就像按了加快键，而肖邦身处其中，以为一切都在预见之中、掌持之内。

欧德旺刚到吉尔吉斯斯坦的时候，比什凯克最大的汽车往来市集里，也不外唯独三家中国车商在卖中国车，现时还是不同于往日，“100多家店，到处都是中国东谈主”。

不雅望市集的汽车从业者吴杰西最近筹备下场。他并不认为“穷小子戴上劳力士”的说法是汽车大V大言不惭的话术：“一台车，你打个比喻，在中国卖到十几二十万，到俄罗斯折合东谈主民币能卖到70万，你还用一个月才戴上劳力士吗？”

“只消有资源有客户，这个事就能作念，其实没什么门槛。”

“是国度在给你钱赚”

犇骉汽车销售有限公司所参与的门径，用他们业内的话，叫“作念资源”。

肖邦说明，有些公事步履用车、实验用车，车况很好，但是主机厂不可从官方渠谈二次售卖这些车源，它们就会流入犇骉这么的公司手里。

另外的收车渠谈是对接“资源公司”，比如吸收T3、滴滴这些大企业的下线车。这些车还在使用年限内，“不可浮滥了”。

犇骉的体量作念得不算小，“我们跟主机厂和资源公司合作，一拿等于一两千台”。是以他们在“资源”上有很大上风，车源好，价钱低。

客岁，肖邦和合伙东谈主发现，有好多同业“从我们这里拿车其实是拿去作念出口”。他才发现，一些地舆位置靠北的车商，止境是山东和东北的，还是开动往国外“倒”车。肖邦惊叹谈：“他们有地舆上风，我们其实落伍了。”

在乌兹别克斯坦诞生门店开展业务之后，肖邦对当地市集有不少一手不雅察。

犇骉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展厅/图源：受访者供图

“那边有各个场地的车商，山东的、东北的、河北的、西北的，还有我们这么西南地区当年的。”这些车商会变成我方的区块，就像重庆有汽博、八公里、金菱车寰宇。区块之间会变成竞争，但是在每个地块内，内部的车商会很相助。

“有些中国雇主发现当地客户也很理智，他到处比价。是以对策等于，可能你问的这辆车是好几家雇主一起出资的，是以到哪家门店去问，价钱都是一样。”关于这种来自国内汽车城的运营智谋，肖邦视为当地汽车经销市集趋于隆重的体现，“不会断送利润去献媚市集”。

这段时刻，肖邦最大的感概是“一个国度一定要有我方的工业，有技艺，有出产”。

在市集兴起的当先疏漏阶段，“倒爷”把车开当年，说卖些许钱等于些许钱，40万的车脱手恣意翻倍到80万。

“那边的老庶民一辆丰田开十年，开了十多万公里，这种车在国内送东谈主都没东谈主要了，但是到那边相似的车况脱手等于8万块。”

肖邦看到了我们当年的影子。“是以我现时止境显着，我们为什么那么强调要发展民族工业。中亚的情况等于倒退20年的中国，以前中国东谈主买车是止境贵的，然则现时越来越容易了，因为我们现时我方有好车。”

国内的新能源汽车正在资格一个不竭迭代的快速发展时间。在这个过程当中，会出现好多换车淘汰下来的二手车，这些车还不到报废模范，皆备不错输送到欠施展地区。“我们要出产，就一定会有迭代，产能鼓胀，但是国内的市集还是相对饱和了，莫得销量就不可促进车企发展，出口交易其实是应时而生，国度政策也扶助，我们其实碰上了一个比拟好的历史时间。”

2023年12月13日，苏州港太仓港区国际集装箱船埠，一批新能源汽车行将通过专用框架运输式样出口/图源：视觉中国

中亚“倒爷”刚刚冒头的时候，其实等于在靠国度的优惠政策收获。

肖邦提谈，“有胆子大的径直从比亚迪的4S店里买到全新的车，哪怕莫得任何差价，卖放洋就有钱赚，因为光吃退税就够了”。

这几年，像肖邦这么的外贸东谈主、汽车从业者，时常会被邀请到重庆当地的经济展会上，径直跟中亚的公司业务崇拜东谈主，致使干系带领东谈主碰头谈合作。肖邦不以为二手车出口皆备是一个“机遇”，它的活跃其实是国度与国度之间经济合作、计策布局的效力，“国度给你组了一个场子，说到底，是国度在给你钱赚”。

江湖极新，风口不断

市集诚然火热，这种开放摆脱的状态，却也未免导向无序。

一个彰着的问题是售后。

一般来说，民间车商卖出去的车好多是莫得售后的。“距离第一批车卖出去也不外一年多两年，车还没到出问题的时候”，是大多量车商的回复。

卖车莫得售后会遏抑很大一部分客群/图源：视觉中国

大鹏所在的佳辰营销处理（天津）有限公司对售后的处理一般弃取辛苦的式样，遴聘技师对国外用户进行辛苦指导，若是需要配件，他们会从国内官方4S店拿到正品配件寄出。“有东谈主也说那边（国外）不错当年培训开课什么的，但是我以为为前卫早，因为其完结在还莫得那么多车养得起这些专修新能源（车）的东谈主。”

有东谈主的场地就有竞争。从业者称之为“卷”，卷价钱、卷经由、卷服务。

客岁岁首，欧德旺卖出一台车的盈利平均可能是3000好意思元，但是从客岁8月开动，价钱一齐猛跌，到12月，好多中国车商要赶在年底尽可能早地拿到回款总结过年，着实以甩卖的式样狠压价钱，哪怕赔钱也要售出。

这么一来，市集价钱被搅得很散乱，“现时还没回过气来”。

大鹏则示意，番邦消耗者其实不知谈这些车在中国的行情价，一辆车一朝卖出了低于资本的价钱，就很难再涨且归。

大鹏的公司操作售车，都是在中国境内完成交割，出海关之前，车的全款就已得手，出关之后，经由转接给境外接货东谈主。

但是，现时好多商东谈主会冒风险，到国外找方式上的接货东谈主，到境外之后陆续本体摄取，径直通往消耗者，看似是取消中间商压低资本，“但是不仅跟当地的接货东谈主抢活干，也梗阻了正本的生态链”。

有的车商会“容许我方作念不到的事”。比如，一开动说，把插电式混动的车按新能源汽车报关只需报税10%，但终末交了50%的税。

新能源汽车平行出口的市集，现时看上去更像一个“江湖”。

这里不仅有“穷小子戴上劳力士”的神话，也有以强凌弱，以及“割韭菜的东谈主和被割的韭菜”。这个极新的江湖有足够的空间，也应获取更多的温雅；法例尚未建立，是契机，亦然风险。

受访的车商们都认同这个风口还没当年，但是濒临接下来进场的玩家，他们都认为，“劳力士”不会被风刮过来，思从等分一杯羹，如故要四平八稳，“不可被东谈主忽悠着走”。

除了车商们，这条“一带一齐”上的掘金路，也带动了其他产业，比如物流运输，致使刺激了出口地的经济，为伙伴国度带去了更多的服务岗亭。

本岁首，乌兹别克斯坦总统沙夫卡特·米尔济约耶夫率代表团访华，独特参不雅了比亚迪总部，不雅看了刀片电板的针刺实验、仰望U8的原地掉头功能演示。

仰望u8原地掉头功能展示

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吉扎克州，比亚迪与当地原土汽车制造商UzAuto搭伙设厂，初期出产两款畅销车型“已矣舰”和“宋”及干系零部件，筹备年产能达5万台。中亚市辘集给国内新能源汽车出产带来哪些变化，值得期待。

风还在陆续吹，路上的东谈主一刻不断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欧德旺、大鹏、王大卫、肖邦、吴杰西均为假名）